江南是足以入梦的。因此，人们热衷于去江南寻梦，而江南，一定是在踏入这方水土之后、在穿梭于梦里梦外而交感出的别样江南，或是风景、或是人情，似梦非梦，欲说还休。

　　我的江南，在眼，更在心。

　　想念乌镇

　　曾想象过，自己会在江南某镇的小酒馆昏黄的灯光下喝老酒、嚼风干了的茴香豆。

　　这种当然与早年读鲁迅、茅盾有关。但是那一夜，我真的傍着窗外京杭大运河小饮，没有浆声和灯影，寒风吹打窗棂，冷雨滴落廊檐。我更相信，青灯冷影、素净孤寂，可能更是江南古镇原本的面貌与神情。

　　佐餐的是乌镇的“三白酒 ”。三白，即酿造此酒的白米、白面和白水。酒温了一次又一次，细酌慢饮，渐渐在体内渗透出抗寒的热力。这样的乌镇之夜未必美好，却像极了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像。这是乌镇，未看清它的模样，但那些非物质的情绪却早已潜移默化投射在心中，那是一种真正的沉淀，黑暗中也能触及。

　　乌镇如其名，青黑、冷肃。

　　清早，古镇却安静得能听见叶落的响动。恍然闪过一念，自己闯入的仿佛是一个公园，早得连晨练的人都还未到。不过，公园不会有原色的民居和经久的河流。尤其是，哪个公园都不会是一片乌黑的颜色。良久，河道里游移过来的船也是一个由微而著的黑色斑点。唯一带来活跃气氛的是鸟鸣，欢蹦乱跳的吱喳声里，分明听出它们安居在此的祥和。老房子上的巢臼里，该是长幼有序、儿孙满堂的吧？

　　或穿廊或踱桥，倚在东市河南岸的“美人靠”上细看北岸的水阁，然后跨到北岸打量南岸廊坊下的“美人靠”，最后立在市河当间桥上左右瞻观，屋顶黑瓦、老树枝丫、古桥 水影。在这些物态上，乌镇少了些神采，它没有随天光一道醒来，虽然它已经线条轮廓清晰，少了鸟语，多了行船。

　　偶尔，有学童穿过长廊，猩红一点像滑过的流星，猛然带过一丝亮色，很快亮光便随着长廊里稚嫩的余音消散。

　　庆幸起了个大早，才碰上清静的乌镇，清灵的晨和它残留的灵动。

　　多数的游客并不一定喜欢乌镇，也许是因为见不到居民的日常起居、看不到任何鲜亮的色彩。古镇里的原住民大都迁移了出去，留下的只是些固守旧宅的老人，乌镇就这样在商业运作中少了它本应有的生气。难怪乌镇的夜是那样死寂，一个没有了生活主体的空壳，怎来人间烟火的慰藉？

　　眼前的乌镇，俨然一副丢了魂魄的空架子，活像一个等待角色到场的清场后的外景地，尽管它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有戏，但那些戏码却不能让人心生感动。

　　与被圈起来收票的东栅景区一衣带水的常丰街上倒是活色生香，当地人称常丰街为“老街”，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传统商业街。街上茶楼食肆热气蒸腾，昨夜饮酒定惊的馆子就在其间。老街已斑驳破败，却真实可感。街上坐落于应家桥 和南花桥间格局森严的汇源当铺 ，依旧顽强地支撑着整条老街当年的繁华旧貌。

　　而西栅景区只在传说中，据说那片景区并不轻易开放。

　　离开乌镇前，我又坐进了那夜喝“三白酒”的小餐馆，但这次只是淡淡地喝水。京杭大运河浑浊地流过，带走夜色黑暗中似乎触摸到了的沉淀。

　　乌镇，我宁愿只是想念。